同人战争2021：饭圈混战与版权难题下，创作的边界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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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什么是同人文化？

在2020年2月之前，可能很少有圈外人会关心这个问题。

但在近一两年这个问题的答案开始变得简单粗暴——“给明星们的cp写小说”。然而，真实的同人文化并非如此，那些被纳入饭圈话语的真人cp文只是冰山一角。

从《西游记》到忍者神龟，万物皆可同人

纳兰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同人意识”，“三四岁的时候我很喜欢《西游记》里面的唐僧和孙悟空，虽然还不识字，但读了他们的故事心里非常激动，就开始在脑子里畅想他们取经之后在花果山的幸福生活。”

“你看过《我的巴比伦恋人》吗，大多数女孩小时候都像女主一样喜欢写这些玛丽苏故事，然后幻想自己是女主角，但我好像一直专注搞同人，”脱坑《西游记》之后，纳兰在中学时代开始写比较长的同人文，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写在练习本上，但纳兰有了忠实的读者——她的同桌。

“民国的时候有一派小说叫鸳鸯蝴蝶派，其中有一位叫刘云若，他小说比较冷门。我当时对里面的主角的遭遇不太满意，就在练习本上写了几万字的同人文。我同桌他虽然不太喜欢那本小说，但好像还挺喜欢我写的那些同人故事，”纳兰说。

纳兰第一次真正在网上发布同人文是在百度贴吧，写两个足球运动员之间的故事，“也许有时代滤镜，但当时我觉得气氛还挺好的，不同的cp之间也不会撕，大家的评论都是真情实感有内容的。那段时间凭着热情每天日更两三千字，日更了几乎一年，最后这篇文完结的时候有近二十万字。”

如今已是知名画手的RC，早期也是一位同人画手，她的入圈之作是忍者神龟。

由于忍者神龟在国内相对属于“冷圈”（人数较少的小众圈子），同人创作者主要分布在欧美和日本，RC曾不远万里在假期的时候跑到加拿大和同好“面基”。但“圆梦”之后RC反而脱坑了，“很奇怪，当时见面非常开心，但是回来以后我却有一种‘任务完成了’的感觉，自然而然就脱离了。当然可能也是因为进了另外一个坑。”

在加拿大期间，机缘巧合RC看了电影《狄仁杰之通天帝国》，非常喜欢，甚至专门注册了微博账号发布自己为这部电影画的同人衍生漫画，“那时候在微博上有种一呼百应的感觉，当创作得到回应的时候，你会更加有干劲，一发不可收拾。”

从二次元到三次元，副业还是爱好？

如果将同人创作看作一种“二次元生活”，对于创作者而言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并非界限分明的，它总是在潜移默化间影响着现实生活。

LOFTER作者纳兰，作家张天翼，其实是同一个人，然而在不同的名字之下她也做着不同的事，"我本职工作是写纯文学小说，发表在《十月》、《小说月报》、《人民文学》等严肃期刊上，写同人文是我的业余爱好。这两种内容其实可以类比为作者电影和类型电影，同人文就像一种类型片。”

对于纳兰而言，写同人文一方面是爱好，另一方面是练习，“可能我一直以来更擅长那种比较细腻的心理描写就是大家理解的纯文学那一套，因为比较少读网文什么的，在类型文学这边不是特别拿手。但你面对不同读者的时候，你满足的要求还是不一样的，类型文学它还是要照顾读者的。所以写同人文对我来说不完全是放松，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它可能更像一种练习吧。”

对于画手RC而言，同人圈的经历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起着关键作用。如今RC已有《同人战争》、《大理寺日志》等多部动漫作品，其中《大理寺日志》已被改编为动画播出，真人剧集正在筹拍中。

《大理寺日志》

起初虽然一直在画漫画，但RC一直不认为这会是自己未来的职业。早期的漫画投稿几乎都石沉大海，这条路走得孤独又痛苦，后来她尝试去动画和游戏公司里从事相关岗位，不再奢望靠漫画谋生。

转折点发生在同人作品爆红之后，“自从画了同人之后，我发现我的读者居然有这么多，或许这也是个这个机会。主要是增强了信心，而且当时积累起来的这个人气或者关注度，对于我后来画是有很大帮助的。”

爱好和工作产生联系几乎是仅次于“把爱好变成职业”的幸事，但对于大多数创作者而言，同人创作意味着占用大量的业余时间，纯粹地为爱发电。

LOFTER画手Li0n住在一个四线小城市，做着一份普通的文职工作，她几乎很难在周围感受到同人的氛围，同事和亲人也大多不明白她在干什么，同人创作在她们眼中就是“用电脑绘画”而已，但却是Li0n遥远的理想乡。

“在这里可以跨越出身、阶级、年龄，让你以平等的地位接触到更多志趣相投的人，”Li0n说。

Li0n最早的同人作品是阴阳师相关，“因为很喜欢大天狗这个式神，自己在游戏里面又一直获取不到，就画一张他的头像。然后画完，第二周就出了。我们一直有流传一个玄学，‘你喜欢一个什么角色，只要绘制她/他的同人图，就能拥有她/他。’那个时候我能力不强，一年也产出不了一张图来。这么算下来，断断续续画了5年。”

在这五年间，Li0n一直是保持着每天至少四小时的绘画时间，“因为还有本职工作，所以只能在下班之后画画，一般是在晚上10点到凌晨2点，忙的时候会保持2个小时的时间。”

Li0n作品

Li0n不是美术专业出身，不管画画还是画同人在她眼里都是单纯的爱好，“培养艺术修养算是需要脱产的物质支持。我在以前以及现在都是没有机会做选择的。现在只能努力一点，把爱好维持住。”

同人的僵局：饭圈混战与版权难题

由于圈层出现交叉，且饭圈不断扩张，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的战争总是一触即发。“227事件”（粉丝举报同人文作者及相关网站）正是这种矛盾的缩影。

这对于整个同人圈子而言打击不小，但其实很早之前同人圈就已经有饭圈化趋势。身处其中的纳兰和RC都曾不同程度地因同人作品卷入饭圈骂战。两个人的处理方式出奇一致，均选择不再涉及相关争议点。

“从那之后我在正文里不再写性有关的东西了，其实我真的不是很喜欢写性，我觉得那个没什么意义，感情是更变幻多端也更有趣的东西。所以我以后也就不再写（性）了，不给别人抓住我的小辫子的机会，”纳兰说。

RC卷入的争议则与真人演员有关。

由于创作内容是真人电影的衍生，不可避免会与人物的演员有关，因此RC在某次发布内容后意外地收到上百条粉丝谩骂，“那是我第一次发现真人粉和二次元之间的这么一个可怕的碰撞。在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画过真人扮演这种类型的作品了。因为一旦你画这个东西，总会有人分不清角色和演员之间的关系，我只能远离是非之地。”

基于角色的同人演绎，是否能与演员被分开看待？非商业化的、非大规模传播的二创拥有多大的自由？……想要不同圈层的群体在这些问题上达成共识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创作者只能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创作的边界”，因为在大多数时候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但围绕在同人文化中更紧迫的问题则是版权危机。

江南曾有一本小说名为《此间的少年》，讲述了在汴京大学，乔峰、郭靖、令狐冲等大侠们的校园故事，和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笑傲江湖》《神雕侠侣》等作品在人物姓名、性格、人物关系上是一致的。这直接导致金庸将他告上了法庭，虽然最终裁定他没有构成著作权侵权，但是法院依然从反不正当竞争法的角度给予了负面评价。

同人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一种作品，同时它也不可避免地会享受原作的“红利与光环”，甚至其中还有商业利益的勾连。

在网易LOFTER首届同人文化沙龙上，北京允天律师事务所律师李川表示，《此间的少年》主要是因为上市之后销售量高，有很大的经济利益，如果是普通作者在AO3、LOFTER上发表没有商业利益的作品，和原作不存在竞争关系，那么这种情况就不会被《反不正当竞争法》规则。但他也提到，最好的做法还是向作者取得授权。

但实际操作时，“授权”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RC的作品《大理寺日志》人气颇高，总有人私信她请求授权，但对于她而言这很为难，“首先这个作品版权不在我手里，其次可能和游戏还不太一样，国产动画漫画这个行业其实很弱势，它没有那么高的利润，所以正式的商业授权合作是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那如果一旦授权放开了大家同时随便做的话，等于是断绝了官方自己授权的路，那可能就活不下去了。一直以来都有人私信我想要 cos 作品里的角色要授权或者画什么，角色要授权或者想要做什么周边产品，我也是一向不回的，因为一旦回复就变成了官方行为了。”

在RC看来，同人圈很多时候是凭着一种默契，大家相互依存窗户纸捅破了就玩不成了。

同人创作源于爱，爱可以发电，这其中蕴含的能量是巨大的，它本不该成为被悬置的僵局。希望在不久的将来，IP方、平台方、创作者能找到属于同人文化发展的最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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