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帝国主义——英语的霸权与变形-万松浦

　　羊城晚报消息 20世纪出现了历史上第一个成功的“世界语”——这个地位已经不公平地给了英语。而且从趋势看，“英语帝国”在未来世纪，只会更加扩大，原因很简单：这个世界需要一个世界语。

　　的确，英语的成功，已经远远超出历史上任何曾经当作“共同语”的任何语言。先前拉丁语曾是欧洲教会与学术界的“共同语”，俄语曾是主义阵营的通用语，阿拉伯语至今还是伊斯兰世界的僧侣通用语，但是都没有成为世界共同语。

　　最近有两个事件使这个问题又成为报刊标题：一是德国几家大公司宣布以英语为工作语，哪怕开会在场的都是德国人，也必须坚持用英语。此事没有引发什么波澜，几个公司谋求成为真正的“跨国公司”而已。

　　另一件事却弄出大波澜：2000年3月，巴黎戴高乐机场，决定空中调度全部使用英语，哪怕驾驶员和地面调度都是法国人，也坚持使用英语。原因是其他国家的驾驶员一直抱怨，弄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心里有点烦，视出入戴高乐机场为畏途。这种抱怨没有道理，戴高乐机场每年起降46万架次，一直用双语，从来没有出过危险。但是太让人害怕。去年客机与瑞士货机因高度调度误会而对撞，人们第一个怀疑就是某一方英语不高明。

　　提出“语言帝国主义”的却是西方学者。他们指出：英语国家的“外援”，很多用于“支持”第三世界的英语教学。越“支援”越“依靠”，英语霸权结构化。需求与供应互相扩大，出版商与语言学校形成“共谋利益集团”，英语教学把非英语国家变成了“语文市场”。

　　在20世纪末，全世界使用“流利或合理的”英语的人口，已达四分之一，即12至15亿。这个数字会引起误会，因为汉语使用者也达到全球四分之一。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大约四亿人口，其他近十亿英语“使用者”，不是普通人，而是每个国家最活跃的那部分人。

　　目前全世界的经济贸易、商业文书、政府交往、学术论文、旅游交通，基本上都用英文，科学界几乎完全用英文交流。电脑软件程序用英文写成，网址域名注册为英文。据说因特网上的材料，90％左右是英文。《圣经》中最令人感兴趣的故事，是关于人类语言起源的巴别塔故事。至今让德里达、斯坦纳等关注语言的哲学家遐想无穷。目前世界上使用的“活的语言”，据语言学家说，有6701种。已经死去的历史语言，当然无法统计。要平等对待如此多语言，事实上不可能，很多语言只是“活化石”，只有语言学家感兴趣。于是，很多人想回到巴别塔之前，回到全世界说一种语言的美好大同世界。

　　当我们现在竟然有了一个世界语，多少代的梦想成真。奇怪的是，听不到欢呼，只听到埋怨。有理想主义精神的知识分子，本是语言大同最积极推动者，现在是英语帝国主义的最强烈批判者。

　　应当说，英语与各种人造语相比，有很大缺点。语音相当不规则，残留着某些不必要不规则的变格变位。不少人认为“美音”应当是今日的标准音，但是美国音中，波士顿一带的新英格兰口音，与中西部口音、南部口音相差很大。现在的BBC电视，简直成了“口音大展览”，几个主要播音员，分别说的是偏苏格兰、偏中部、偏爱尔兰口音。甚至有的公司认为某种口音“时髦”，或是有“本地产品风味”，有意雇带口音的电话接待员，使我这样的外国人不胜其苦。

　　在电子时代，英语更加“走形”，许多英语作家抱怨，说因特网是英语的“屠宰场”。平面出版物经过职业编辑规范化，网上五花八门的怪词怪句，成为人人乐用的新时髦。当然，落进网络杀场，所有语言都遭殃。既然英文在网上占绝对多数，创伤更为巨大。一句话：一旦成为世界语，英语自身必然弹性更大。

　　不过，英语成为世界语，本身的各种优点、缺点，其实关系不大。英语是靠了两个帝国成为世界语——19世纪的大英殖民帝国、20世纪的美国实力帝国。目前淹没全世界的英语，的确带着美国的世界霸权意识。

　　我的一位朋友9岁的孩子，发誓学好英语，因为要玩“原版电子游戏”。我在此小事中发现许多值得做文化批判的好题目，但是我不会去阻止这个孩子。原因倒也简单：不起作用。批判英语帝国主义的文章也得用英语写成，何况电子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