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血”还是“血拼”

杨耕身

　　网民在感叹：“以前上学要拼爹、拼房子，现在要"拼"血了。”说的是浙江省浦江县最近出台政策，无偿献血超过4000毫升，直系子女参加中考可获得加分。其中，献血4000毫升加1分，6000毫升加2分，超过8000毫升加3分。有网友说，如果这项政策能够鼓励更多的人加入到无偿献血的队伍，就是一件好事。不过，也有人担心，此举会导致部分家长盲目献血，引发一些问题。

　　教育，加分，献血。这些因素组合起来的舆论效应，想不引起轰动都不行。出台“献血加分”政策的浦江县，不得不置身于铺天盖地而来的批评声中。“献血加分，既非公益也不公平”，“献血加分政策不可如此功利”，“中考加分为何成了"拼父母的血"，京城三报《新京报》、《京华时报》、《北京青年报》三则评论的标题，都不约而同表达了对这一政策的批评态度。

　　中考加分开了个公益的口子，而家长开的却是血淋淋的口子。刘雪松在《新京报》上的笔调充满感性：4000毫升鲜血，一个人10年时间才能完成，夫妻齐上阵，至少得5年。在这里，鲜血成为明码标价的抵充物，自愿、无偿的公益行动，量化成了分数。而公正公平的中考，还没摆脱“拼钱”的交易，就成了“拼血”的买卖。用鲜血换来的考分，对于公正公平的考试来说，本身也是一种伤害。这时候，所谓爱心，则不过是以一个高尚的名义，对他人命运、公正公平的血淋淋伤害。血库满溢之时，真正笑得出来的肯定不是这些一年捋两次膀子的家长。他们只是为孩子闯过中考大关的一个个许三观而已。

　　“献血加分”和“买房加分”政策的本质一样，没有好坏高低之分，都是以破坏社会公平为代价，都是对社会法治和道德体系的摧残。《京华时报》上郝洪追问，无良政策之下，社会如何有序？今年7月曝光的福建省闽侯县上街镇“高考加分抵征地款”即是如此。从2002年起，福州开始兴建大学城，上街镇几乎全部农用地被征用，分到村民手中的征地补偿不足万元，当地出了“土政策”，失地农民家庭考生报考福州大学城内高校，享受降20分录取的政策。带来的结果就是，政策持续，教育公平规则一溃千里；政策叫停，失地农民失去保障，被畸形利益交换压制的征地风波又将泛起。

　　这是完全胡来的加分。在《北京青年报》上，蒋理一点也不客气。他提出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不能献血的怎么办？把无偿献血与中考加分结合在一起，表面上是鼓励大家无偿献血，实质是为了完成献血的任务，而且，也把无偿变为了有偿，是拿中考加分作为奖励。除了鼓励功利、不顾本人身体健康的献血不说— 一些家庭可能就为了孩子的加分而献血，而且，也对学生不公平— 如果某个孩子的父母不适合献血，孩子就无法获得加分，学生除抱怨父母不能帮自己拿到加分之外，只有无可奈何。无怪乎很多人感慨，这分明是“拼父母的血”。以前“出血”指花钱，现在变成真出血！

　　从京城三报对于“拼血”的态度，不难看到舆论的普遍观点。“家长献血子女加分”实不可取，家长献血子女加分是“血拼”吗，“加分新政”助长献血功利化，“家长献血子女加分”背后的加分乱象，要规范权力浸入公益的区间……所有这些充斥于媒体评论版面的标题，已不难表明舆论的看法。因此也正如龙敏飞在《新快报》上写道的，献血加分为何引发了极大的质疑？源于这击中了公众的公平焦虑。这样的加分会不会被钱权者蚕食？一些人会不会凭借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不用献血就能拿到相关荣耀？这样的焦虑，并非毫无缘由，而是基于现实生活的惯性反应。

　　但是且慢。或许应当珍视的，是普遍声音中的那种看似细微的表达。“献血加分”不该一味猛批，何刚试图借《金陵晚报》提出一种不同观点。他表示，“献血加分”政策真的一无是处吗？对于那些奉献血液拯救他人的爱心人士，给予他们子女加分奖励，也是一种感谢和鼓励。至于担心会引发家长争相献血为孩子拼分，也不一定会出现。因为要献4000毫升血液，最起码得5年时间。看来献血加分短期内只是有限的福利，倒是用加分破解血荒，能救眼前人。

　　在上海《青年报》上，李云同样断言“拼血”的悲情不会出现。正如浦江县血站方面表示，这一政策更多起到导向性作用。每次献血400毫升，6个月后才能再次献血，要给子女加上1分至少要准备5年，据统计，目前浦江县累积献血超过4000毫升的捐献者只有24名。可以想象，真会付诸行动的家长数量有限，“血拼”悲情场面不会出现。不过，李云更关注“缺血”的悲情。目前中国内地献血率为1%，血库缺血也从来不是新闻。究其原因，多半还是因为科普不足，献血伤身的错误概念作祟。比如就在献血加分新闻之后，不少人感叹需要家长“铤而走险”，对医疗用血来讲，这样的误解才更加“悲情”吧。

　　在批评声中，“献血加分”的支持者显出了一丝怯怯来。尽管如此，浦江县仍愿意坚持做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者。据最新报道，面对种种质疑甚至指责，浦江县于24日举行了媒体答疑会，卫生局局长张国斌表示“我们的本意是鼓励大家献血，没想到变成这样，看到有些网友的评价，真是哭笑不得”。浦江县卫生局副局长叶舟则介绍，浦江各血站目前献血情况平稳，并未发生家长为了子女中考加分“扎堆献血”的情况。现在县卫生局承受着来自上级部门和舆论的压力，“但政策已经出台了，应该会继续实施下去。”

　　政策既已出台，无论如何就得实施下去。看起来，浦江县像是要与舆论进行一场“血拼”了。

　　漫画/李宏宇